那夜圣诞
１
２００９年圣诞，来的和２００８年一样及时。楼宇街道充满了红，白，绿
三种颜色。彩灯龙旋，火树银花。从楼上望下，被节日激发出情绪的涌向各个Ｂ
ＡＲ与ＭＡＲＫＥＴ的人群与车辆好似组成一颗巨大的、不断延展的圣诞树，移
动的人流与车流又如不断扩展的枝桠，达到这所城市的每个角落，热闹无比又充
满活力。窗外的喧闹清晰无比，我和猪头相对而望，房间中充满了举杯邀明月，
对影成三人的寂寞。前生五百回眸，今世惊鸿一瞥，不知几世的耳鬓厮磨，长相
厮守，才有了今天的两厢脉脉。
２
与猪头相识在友人的同事聚会，之所以叫他猪头，只因见面之初，此宝自认
学富三车，才高六斗，略输惠施，稍逊子建。当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当下我
只做无知，一派小心翼翼低眉顺眼作派，言有一浅联求教。猪头双眼望天漫不经
心的从鼻中挤出「不妨道来」的气流。我便言到就以天蓬元帅为题，上联为「在
上是仙」。话音未落，猪头的「在下是猪」四字便以穿云裂石的声势横空而出，
字字饱满，力透纸背，声声含情，其声可谓银瓶乍破水将迸，其势可谓铁骑突出
刀枪鸣，足可令惠施砸车，子建换斗。此后，顺理成章的被冠以猪头之名。
猪头倒也爽快，从此自甘改名换姓，一派愿赌服输的劲头。在我看来，倒也
算性情中人。虽说当初对联并无赌约，且有扮猪吃老虎的娣，但猪头输了就是输
了的理念还是让我对他有特别的印象。同时，猪头长得珠玉圆润，浓眉大眼，说
得上是诚实忠厚。直到友人提醒，防人之心不可无，猪头之貌不可相，天上没有
掉馅饼，人间不会捡亏吃，小事偶输心服口服的也不是没有，不过心甘情愿自毁
名声排进十二生肖末班车的就不能不说是有企图，听了这话，自己心里也有了提
防。
猪头却没有过份的热情，多的只是短信的问候，关心的叮咛。偶而众人聚会，
都是我开他玩笑，猪头对我没有一言一语的攻击，有的只是温和的笑容，看着我
放肆的开心。我的开心一直就如烟火般炫丽，大朵大朵的，点燃所绽放的天空，
也染亮遥远的天际，极具感染，肆无忌惮以致歇斯底里，只希望能用欢声或笑语
把心填满。只是可以欢乐的事没有那么多，心里总会空荡荡。
３
０６年的冬天格外冷，１１月这个南方城市温度骤降，寒冷如一台超大型油
烟机，凛冽的风迅速抽走人的体温，让还来不及补充热量的身体瑟瑟发抖。真可
谓天为烟机，我为炙肉。这座亚热带的城市中建筑本身就没有防寒系统，即便在
室内，那风也会不依不饶冲进来，让你感叹惹不起也躲不起。混合而至的湿气将
温暖的厚被逐渐浸透，犹如一片片飘雪落湖面，形成一个冰的漩涡，将我渐渐被
吸进其中，真可能明天留下的是一具冰冷的身体和一床温暖的被子。由于自身的
原因，我的血液循环本身就远弱于平常人。平时就低的体温，此时对我不亚于一
场恶梦。
很意外的门被敲响，这种天气虽说只可能有房东舍生忘死的来收租子，但日
子还差很远。疑惑中打开房门，猪头一下冲了进来，直接递给我两个热水袋。据
说是高科技产物，里面充满不知名的液体，插上电就会发热，达到一定温度自动
断电。温度过低还会继续自动充电且无危险。猪头说，天气变的太快，其它加热
设备还没有卖。这东西是新玩意，好用不贵。先顶一阵。说罢人已不见，再闻声
时已在楼下，好像说让我先实验下是否真不漏电，毕竟商家之言不可全信，如果
我用的安全就再买多些他自己留用。过一会，一阵短信发到，猪头说公车开的飞
快，转弯时居然将一乘客直接甩在地板上。眼中的短信，手中的水袋，不觉如阳
光般温暖，热得心里也有了他的影子，将心填满，充实起来
４
猪头将我捧在手心，用他那修长的手指轻划过我的脸颊，。茧依稀还在。手
指还是一丝不苟的齐整，干净，毫无烟草熏染痕迹。掌心还是肥厚温热，像一块
不含脂肪的上好五花生肉。掌心的三条主纹路泾渭分明。我最喜欢的生命线绵长
清晰，末端都已经长出手外，那意味着我最喜欢的猪头会长寿无比。据说每人到
降生到世间时都会被失去一样东西，同时也会获得一个愿望。失去的越珍贵，得
到的愿望也越神奇。当时我许下的应该就是用我的心换取猪头的人间阳寿。猪头
却笑我幼稚，他吃吃的好运动多基因良自然就长寿。我从不反驳，只是祈祷他的
生命线能最好能长到心脏那里。猪头说那条线到是有，不过医学术语叫动脉血管。
感情线的弧度异常大，几乎成４５度。猪头的大弧度感情线意味他一但爱上，内
心便如火如荼，至死不渝，即使饱受煎熬外表却依然可以淡定自如。这样过长的
人间生活反而成为一种折磨。只希望时间会稀释他的痛楚。
猪头的手指是我们共同的财富。他弹的一手的好吉它，一手轮指指法行云流
水，姿势潇洒无比。估计白居易见了都要多写一部吉它行。第一次见识他的吉它
水平是在０７年，寒流过后的一天，他约我去附近公园的草坪上享受阳光。当背
着吉它的猪头出现时令我吃惊不小，从未想过他有乐器缘。如果背把钉钯去除草
翻地我倒一点也不意外。猪头那天真正的一共只秀了两首，开场几首技巧热身过
后，第一首正式曲目就是郑均的< 灰姑娘>.简单幽扬的旋律，真实直白的词曲，
明显符合他的风格，也意味着将会发生些什么。第二首便是猪头的自己的独创，
当时我就想即使我听不到任何声音的时候也可以识别这歌。
传说中有朵珍奇的花/ 总开在云中的悬崖/ 海边沙水中立起万层塔/ 痴心爱
层层爬任尔烈风刮
那天我与你走在月下/看你眼中如月光华/青竹马惹我忆前世牵挂/百纸鸢今生
做线在你手拉
注定我就是那万层的沙，每粒沙都鸣出爱你的话，前生的塔，共振出今世爱
的传达。
云淡风轻，长天阔地，，曼曲情歌，二人相栖。恍然不知客身梦，却只贪欢。
心中如湖面丢下一粒石子，乍然而破后表面平静，深处却无法如初，石子下坠已
然震颤心底，在湖面共鸣出层层涟漪。歌声中，我将手与他的手心心相印。
５
屋中依然冷清，好象又回到０６年收到热水带的那个冬天。玻璃镜面上凝满
寒气。猪头一言不发望着我，像在思索什么，也像在努力压抑着什么。他的朋友
都说，在他获猪头之名前都是很少话的一个人，遇到我的那天聚会，猪头的话多
过和他朋友几十年的言语。每次我都笑答要不怎么说言多必失呢，好容易多说一
次连名都整没了。他朋友说果然不要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我说那是，商场名言，
不熟不做嘛。
变故对每个人都是考验，能经受的程度要看各自的承受力。对于猪头，一年
以后却也承受不了。早已知道的结局却依然无法释怀，或者每每触及仍旧如经初
伤，瞬间全身如充气般膨胀，下一瞬间缩为一点，全部意识都凝结在那伤口。身
体经过创伤的砥砺会变的粗糙坚韧，对于伤害会不痛不痒。猪头的感觉却是例外，
无论时间如何淡化那痛，每次经历他都庵庵一息。
巨大的物质能量面前，脉脉的温情总是电光火石般短暂。金钱可以使你在几
个月内享受完他人一代或者几代才能换来的生活。如同今人飞越千里只需数时，
而古人跋涉千里耗费縻月。这一点上来说，不亚于穿越时空。物质几乎使生活每
每发生质的变化。理想，温情，在现实中如同玻璃的那一面，晶莹而不可及。摆
有现金的谈判桌成功率总要大一些，空口的数字不会让人产生有意义的感觉。想
想５０万可以得到些什么。到珠宝店去看看明码实价的钻戒，再去车行去看一款
适合大众的日系车辆，最后转转附近小区的楼盘，打探下合适自己的一间两居室
小屋的首付。一切一切，花费你的时间不过２个小时。而我面对的金钱远远止这
个数。金钱无法取得爱情，但金钱可以左右爱情。
６
猪头望着我，眼睛慢慢的眨了三下，终于他强抑的泪珠串串落下。猪头的眼
型很帅，整个眼如跃入水中海豚的剪影，两条眼线在近鬓角部分完美闭合，构成
简洁的眼角。轻挑入眉，漆黑的双眸异常明亮，凝望你的时候，高光点正好在瞳
孔处，可以清楚看到自己的影像映射在他的眼中。每每此时，总是感觉那目光让
彼此进行了跨越心灵的一望。
眨动三下是我们之间的一个默契。一次我无意中弹动吉它的嗦，来，哆时，
突发奇想，这三个音简谱就是５，２，１，谐音和我爱你相近。于是和猪头约定，
每当表达三个重复动作时，就是在说我爱你。这样这个家伙应该会多表达一些心
里的念头。
从此多了许多事做。早起的闹钟响到三声时一定要猪头按下停止键，早餐一
定要出现三付餐具。手机铃声响到三声时才可以接，如果别人的电话响三声就被
接起，那猪头一定会受到三个亮闪闪的大爆栗。
「我想你，想着你，就像猪头爱猪皮…」自制的彩铃反复响起。这是我和猪
头找了间录音棚自制的ＭＩＤＩ，然后做成了铃声放在手机中。彩铃完成那天正
好是猪头死党阿当小登科。阿当为人乐观有趣。第一个女友抛他而去投入一个有
钱有前途医生怀抱后，阿当还坚持每天送一个苹果给那女孩。我们不解，问其原
因。阿当一本正经的说：「Ａｎａｐｐｌｅａｄａｙ，ａｄｏｃｔｏｒａｗａｙ！」
语气坚绝。
婚礼上新娘一袭白纱，鬓带银花。在主婚人的「…。无论贫穷，疾病，困苦，
都不离不弃」询问声中，坚定的回答「我愿意」。心比金坚的场景让我羡慕不已，
也感慨不已，当真身陷病疾，真能愿意与他共一生么？猪头看出我的惆怅。行礼
过后，匆匆祝贺了阿当便带离去。阿当熟知我和猪头之事，也不强留。热情的送
到礼堂之外。目送我们远去。表面的强自克制依然无法掩饰他眼中的担扰。
虽然阿当没说什么，但我也明白，我和猪头就要分开了。这么明显的事情猪
头不可能不清楚。只是他不肯承认而已。尽力的逃避与躲闪。猪头带着我来到冰
场，是真冰的世界。弱于于常人的供血系统迫我尽量远离冰雪世界，可我内心里
却想做白雪公主。今天猪头来圆我这个梦。第一次站冰刀根本不稳，我只有靠着
栏杆保持平衡。里面的空气好差，过大的湿度让我越来越喘。猪头从远处滑来，
将手放在嘴过，突然跌倒在冰上，爬起，再将手放于胸口，再跌倒，最后将手从
心的位置缓缓推向我。我笑了，三次的重复，那是我们约定的我爱你。这一切已
经足够，虽然他没能亲口说出。我身体软软倒下，眼前模糊，雪白，灰暗。降生
不能为白雪公主，长眠却始于冰雪世界。
太平房中，猪头嚎啕不已。终究没有听到他亲口说出的我爱你。此前，我爱
你三个字不能延长我的停留，现在，这三个字也无法换回我的离开。两个世界之
间，用语言已经无法沟通。
７
先天性的心脏病已经注定了我的生命，从来血液供给能力就不强，无法进行
剧烈运动，体温也会低一些。但越是这样却越有对速度与激情的渴望。冰上，是
我的一个梦想。另一个就是有个正常的心脏。治疗所需的手术费用远非５０万可
以解决。而且成功希望渺茫。没有必要主猪头面对这样一大压力。这钱不如留给
猪头做老婆本。给他的另一半一个稳定的保证。如今我只是安静的住在镜相框中，
通过玻璃可以看到外面的一举一动。那把吉它就在我的旁边与我同墙共济，相伴
相依。
我们就这样面对，在两个近在咫尺的世界里。我被保留了一部分在相框中陪
伴他。是由于他深沉真挚的感情迸发。当在太平间里猪头喊出阿望，阿望，我爱
你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一部分停在那里。阿望是家人取给我的名字，希望我有
个圆满。
猪头拭去眼中的泪水，转身走向阳台。我知道他在等我，等我回答他的思念。
是夜，月相盈蚀变化，如是三次。
[ 本帖最后由 笑里藏悲 于 2010-3-6 04:3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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