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草乃是当今世界一大消费品,虽然几乎百害无利,然而上至耄耋老人,下
至黄口小儿,瘾君子日众,无不以吞云吐雾为乐。利害如何先撇一边不谈,现象
本身足令人震撼。明知火坑却仍然前赴后继者,低等生物尚知规避,而人类却视
若无睹大义凛然,真不愧为万物之灵。?
我对吸烟的印象源自于奶奶,小时候常在她身边,看她吸烟。那个年代的妇
女不少人吸烟,一般都是旱烟,前头有个小烟锅,长长的烟杆中间吊个小布袋,
里面用来装烟叶。经济困难时候,朦胧记得她还曾以棉叶、桐叶等物晒干搓碎后
滴入香油,盛在烟锅中以过烟瘾。猛吸一口后,浓烈的白烟腾空而起,奶奶被呛
得咳嗽不止,然而还是吸得津津有味。吸烟究竟有多大乐趣,我不清楚,因为从
不沾染这东西,但想起过去的那一幕,估计诱惑恐怕不亚于吸毒。事到如今,男
人吸烟早成为潇洒一景,女性也有不少耻于落后者,纤纤玉指夹着长长烟卷,于
樱桃小口吞吐寂寞。窃以为,恶俗之至。
虽然自始至终对烟草不感兴趣,然而对其副产品还曾兴趣盎然的,最好玩的
某过于烟纸,把花里胡哨的烟纸沿着固有边缝撕开,抹平后,再小心翼翼一张张
贴在墙上,就成了一副独特的画。那时候的纸烟有「飞鸽」、「合作」、「大铁
桥」之类,都是很便宜的那种。我和姐姐努力了一暑假,居然捡了上百张,贴满
了整个西墙。不过我对香烟的缘分也仅止于这些,因为父亲嗜烟的爱好以及最终
带来的恶果,让我终生难忘。?
因为奶奶吸烟的缘故,父亲很早就学会了吸烟,一抽就是四十年,谁也劝不
下。从开始的旱烟到后来的纸烟,父亲的烟瘾越来越大,身体也越来越差。很早
就患上「痨病」,就是支气管哮喘一类的肺病,先是痰多气喘憋气胸闷,到最后
发展成心肺衰竭,走不上十米路就得蹲下来喘半天,憋得满脸通红,咳嗽不止。
看他难受的样子,我从心里对吸烟深恶痛绝,并发誓终生不碰香烟。
临病逝前的三四年里,父亲彻底戒掉了香烟,因为医生告诉他,再吸烟就很
可能撑不过半年,那时我刚考上大学。烟瘾终究不如生命珍贵,再说人生责任尚
未完成,做了一辈子生意的父亲不会算不清这个帐,终于下狠心戒掉了香烟,而
且戒得很死,果然连一根都不抽,这对身体有了些许帮助,又支持多熬了三四年,
然而四十年吸烟的侵蚀积累终于还是拖累了他,就在离我大学毕业还剩半年的时
候,父亲走了,严重支气管哮喘并发心肺衰竭。我痛不欲生,却无可奈何。工作
后,我挣到第一份工资,却无法给父亲买一口好吃的东西,只能买上几刀纸跑到
坟上大哭一场。现在,我早过了吸烟的年龄和资格,便利条件无可比拟,但一直
遵循早年发下的誓言,终生不碰香烟。
很多人吸烟,吸得很惬意,吸得很潇洒,吸得很自然,吸得很享受,并力劝
我也享受这种美味。我笑笑,拒绝了。因为从小到大,看腻了这种东西带给人的
痛苦,绝不会再去犯那种原始低级的错误。一个人不知道吸取教训,到死也难成
大器。父亲生前声嘶力竭的咳嗽和痛不欲生的神情就像一把钢刀插在我心上,看
到那一支支香烟,就像看到一簇簇箭头,正射向人的肺脏,哪还有什么心情享受。
有人说,不吸烟也不见得长寿,吸烟也不见得早死,为什么那么谨小慎微呢?我
说,如果这东西有八成好处两成坏处,我是一定要学会的;如果有五成好处五成
坏处,也要尝试一下。现在它连一成好处也没有,却可能有九成以上的坏处,而
且我又亲眼看见亲人因它而痛苦而早逝,我若再去招惹这玩意,除了愚蠢,实在
找不出恰当的词语可以形容这件事,因此,对于这种所谓的享受,还是免了吧。
瘾君子依然很多,给自己找出的理由依然令人踏实,各种自欺欺人的想法依
然令人陶醉,这些都不足为奇。就像父亲,四十年的吸烟史肯定也给自己找了无
数的理由,拒绝更改,拒绝戒烟。天长日久的侵蚀积累最后还是给健康算了总账,
生活终于给出了最后的公平审判,而且没有上诉的机会。人,总喜欢活在自我欺
骗中,仅仅为了一点点享受,值得吗?天知道。
[ 本帖最后由 無妄 于 2010-8-14 20:50 编辑 ]